七钟花

有情才饮水饱,爱人是,写手也是。

《与鬼•七日》19.宜嘉

《与鬼•七日》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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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宜恩回到小洋楼的时候,屋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人,他将新鲜的荔枝摆盘放好,才捡起桌上留下的纸条:

我带嘉尔哥去吃饭,他说有个熟人要见,哥不必来找,晚些我们就回。——斑斑

段宜恩愣了一下,他这样一心想着王嘉尔赶回来,没看到人心里自然空落落的,段宜恩坐下来剥了一个荔枝吃,太甜又给放下了,抬头看了看时间,九点半,不知道王嘉尔什么时候回。

但他能等,他拥有最多的就是时间。

段宜恩放软身体陷在沙发里,听着窗外雨声想起了一段往事。
他也不是说这么些年从来没有动过心,是一个单纯的毛头小子,他也有过不设防,捧着颗热忱的心在人海里闯荡的时日。

也曾经在意一个女孩儿,一心想要和她在一起。

那会儿是刚买了这栋洋楼,请了个在城里摆摊卖些零碎玩具的女孩当家政,整理这个屋子,顺带着帮助他和斑斑慢慢适应长时间停留人间的日子。
他一早就给女孩表明了身份,她也没放心上只是笑笑,说先生真会开玩笑,然后真在她面前施了法,倒吓得她跌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张着嘴,后来也不知道她怎么下定了决心还是留了下来,每日每日地帮忙打理屋子,倒显得只有一个人的楼很有人气。
女孩长得清秀,一双眼睛最为灵动,笑起来嘴角有一个酒窝,每每都让人想到蔷薇花。
两个人常常呆在一处,又是俊男美女的模样,没多些时日就有些暧昧的气氛,却都没讲开,只是遇到对方的时候多偷看几眼而已。

女孩给他的花园种了棵蔷薇,每天早上给他准备干净的衣服和新鲜的加了一粒砂糖的水,在他睡觉的时候给他搭上毛毯,在他出外收鬼的时候做好了饭等他回来。

一日一日的将爱化在柴米油盐里。

但是那会儿的段宜恩并不像现在这样的明白事理,在不确定自己对王嘉尔的心思时会采取措施,那会儿的他只是迷茫的收受着,暗自开心着,所想的是和这个女孩再多相处些时日就好了。

但时光从不待人,一晃而过,女孩就已是个眼角有遮不住的皱纹的人了。
段宜恩依旧是默默地被喜欢着,暗自在意着,可是女孩不知道,她只是看着段宜恩依旧和初见时好看的脸,感到无力和绝望。
她也知道段宜恩的不善表达和不明内心,后来看到自己种的蔷薇才找着机会告诉段宜恩。

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就送她一朵蔷薇。

她想的是段宜恩若也喜欢她,送她她种的这棵蔷薇,她也不就用在意这几十年,足够了。
可是她没料想到的是,段宜恩并不明白她所谓的喜欢。

这么些年里,花园的蔷薇早已从一棵变成了一园,她一日一日地看着花等着段宜恩。

直到从头发里梳出了几根白发。

几乎没什么犹豫的,女孩打包了行李,和段宜恩告别,段宜恩不解,但也不想放人走,他说留下来。

可是哪一个女孩,会想在自己喜欢的少年眼里一点一点的变老变丑呢。

女孩说不了不了,你好好过吧。记得每天早起要多喝水,记得没时间的话要把衣服送去洗衣店里,有功夫的话打理打理她留下来的蔷薇就好。

段宜恩依旧有些犟的说,为什么。

为什么?女孩笑了笑。因为我老了,而你还年轻着,因为我已经没有任何的可能可以让你送上一朵蔷薇啊。
她摇了摇头说,老家带信来,要回去成婚。段宜恩才松了手说。

那还回吗?我等你。

女孩拖着行李调头,憋着眼泪珠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段宜恩只以为她默认了,又开心起来回到了屋子里,他多的是时间来等任何一个人。

只是错过了转角处女孩的回头。

后来等了好些年,久到段宜恩已经忘了女孩的样子,只是单纯的记着这个承诺。还托外出的朴珍荣去她的老家看了看,朴珍荣心细,没忍心告诉他她已是个垂暮老人了,总盯着一个方向发呆,他只是说嫁人生子,过得挺好的。

没有说,一个少女至死的期待。

段宜恩那时候才知道自己不再被需要了,他在意一个人,最后还是被剩下了,或许他不该对谁轻而易举就打开心防,然后任他一走了之,独留自己。

后来的日子琐碎又简单,不去接触谁,也不接纳谁,活了一年又一年。

直到遇到了王嘉尔。

他躲了王嘉尔一次,两次,他依旧不在意地对他好,好到让人心动。

好到让人觉得,要喜欢上了。

段宜恩笑了笑,把果盘里的荔枝整了整,走到窗边,看那一片的蔷薇花,伸手隔空摘了一棵攥在手里,花被雨打得奄耷耷的,段宜恩的手上一下都湿了,但他仍旧是开心的,想着和王嘉尔的那两个吻。

他这一次会勇敢地去表达,去挽留,去喜欢,去深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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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斑没料想到他说的话会那么打击王嘉尔,王嘉尔一开始只是默默低头不说话,手在膝盖上搓来搓去,把裤子都错皱了,又猛的抬起头,放下水杯,没征兆的夺门而出。
斑斑立马拿了伞跟了出去,拽住王嘉尔问。

“你去哪儿?”

王嘉尔有些失魂落魄地抬起头,他只是没办法待在那个满满都是段宜恩气息的屋子里,冲了出来不至于让自己窒息,然而真出来了,他也并不知道要去哪里。
这些日子,他唯一要想的是,跟着段宜恩,这就是所有的重心了,然而现在被斑斑这么一问,他倒是答不出来了,苦笑一声,低头喃喃道。

“是啊,我能去哪。”

“除了他那里,我无家可归。”

斑斑自觉还是很歉疚的,他也不是这样爱拆散感情的人,可是段宜恩实在不同,他等了太久太久了,功亏一篑的话,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寻到转世投胎的王嘉尔。
他把伞塞到王嘉尔手里,又变了一把遮在自己头上,安慰地说。

“你也不要太难过,先过了这几日吧,总之,为了你们两个好,你还是别对他动感情。”

“免得两败俱伤。”

王嘉尔又苦笑一声,他不过是喜欢一个不是人的人,在别人眼里,却是一段两败俱伤的感情。

“我知道。”

“要不我送你去面馆?先吃个饭吧,你也饿了这么久。”

斑斑还是贴心的,他这样违着良心伤害一个他挺喜欢的人,他自己又何妨不是难过呢,他和金有谦或许有一天也是要走这样的结局罢。

王嘉尔没回答,但也低着头失魂落魄地往面馆的方向去,斑斑在后面叹了口气,低声说了声,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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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渐停,夏季的阵雨来不久就会走,他们走到面馆的时候,雨已经停了,王嘉尔将伞插在了门外放伞的地方,依旧低着头进去了,斑斑在后面跟着。

“向阳,有客人。”

弥勒佛端坐着,看着王嘉尔苍白的脸色也没诧异,只是招手厨房喊着之前的姑娘。

向阳,王嘉尔听到名字的时候觉得有些熟悉抬起了头,正碰见从厨房里出来的女孩,女孩大方美丽,拿着菜单,脚上晃着清脆的银片笑着走过来。
王嘉尔记忆好,脑海里一晃而过段宜恩的日记里,向阳是和他一起被人送到孤儿院的孩子,脚上环了好看的银片,又摇了摇头,想起了,眼前的女孩正是他幼时的玩伴,王嘉尔眨了眨眼,叹了口气,他竟然在最难过的时候遇见了老熟人。

“向阳?”

女孩走过来的时候,他抬起头喊了一声,女孩也挑眼看着他说着。

“你可算想起来了,嘉嘉。”

向阳坐到了王嘉尔对面,斑斑很自觉的移到了旁边桌,有人来转移王嘉尔的难过,他自然是愿意的。

“你怎么了?哭丧着脸。”

向阳边说边从旁边的小菜盘里夹了颗花生吃,眨巴眼睛看着王嘉尔,王嘉尔摇摇头没说话,向阳也是个识趣的人,他不说她自然也不再问。

“你这里有酒吗?”

王嘉尔抬起头问道,他实在的难过,胸口里闷闷的喘不过气,他现在想的,只是一醉方休。

“大白天的买醉啊?”

向阳愣了愣,但也没说什么从身后的冰箱里掏啤酒,又犹豫了一下关上冰箱门,直接从旁边地上拖过来一整箱,她看王嘉尔的样子,怕是几瓶打发不了。
王嘉尔也不讲话,拿出一瓶开了盖子就往嘴里灌,向阳瘪了瘪嘴,他两这老熟人见面,她还没来得及寒暄一句,就要陪着他这失意人在这里喝酒。

“话说前两天一直和你一起的小伙子呢?长得很好看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啊,对。”

“段宜恩。”

向阳不问问题怕伤他心,就随便邹了个话题,没成想更是像针一样朝他扎了去,王嘉尔也没细想段宜恩说过的见过他的人在转身后都会忘记在向阳这里的bug问题,依旧闷头喝酒。

血淋淋的,听到名字心都会咯噔一下。

“他在家。”

王嘉尔罐完了一瓶,说了一句,要拿第二瓶,向阳赶紧的拿了个杯子递给他让他慢点喝,转头示意斑斑拦着点,斑斑却只是摇头。

随他吧,一个丢了魂的人罢了。

周围安静了下来,门外有清脆的鸟鸣,弥勒佛像是个作古的老人唱出了失传已久的地方戏曲。

“情不敢,呐啊,至深~”

抑扬顿挫,像抹了白粉的小生拽着花旦的袖子,咿咿呀呀的凄怨着。

“恐,大梦一场,呐啊~大梦,一场。”

王嘉尔眼里出了水雾,要是有人在他陷进去之前提醒他这一句,又何至于此。

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

他们两个的结局从不是戏曲苦尽甘来的大梦,而是你死我亡。

但他只是,也不过是,喜欢一个人罢了。

只是想要一起走路,一起牵手,一起生活,偶尔分开,多数时间还是在一起的普通日子而已,或者再苦一点也行,最后是彼此的话,什么都无所谓。

可别说最后,连七日他们都没法在一起。

王嘉尔还是掉了那滴泪,内心里有什么情感也在剧增。

对面服装店里放着一首李宗盛的老歌《山丘》,低低的,慢慢的。

‘想说却没说的,还很多。’

王嘉尔隔着淡绿色的玻璃瓶看着里面苦涩的液体,想着段宜恩,屋子里静悄悄的,有些悲伤的气氛让每个人或多或少的有些被感染,斑斑摸着手想起金有谦,弥勒佛也回过头温柔地看着向阳,歌声轻缓又哀伤地弥散。

‘越过山丘,才发现无人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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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嘉尔回来的时候,已经十二点,段宜恩就那么在沙发里楞坐了几个钟头,他给蔷薇花擦掉了水,还施了法让它从奄耷耷的样子变得娇艳欲滴。

他等着送给耳朵总会红红的王嘉尔一个惊喜。

敲门声响的时候,段宜恩一个瞬移就从沙发到了门口,他有些忐忑,打算待会也像王嘉尔那样告白一次,把已经干了的手一擦再擦,他才打开门。

王嘉尔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甚至有些悲切地看着他,王嘉尔酒品好,一旦醉了只会不声不响地回家,走路不歪不倚,很少人会从他的样子知道他已经醉了,他自小孤苦,不会把自己置于需要照顾的位置,所以喝醉了只会乖乖的回家,到见了床才会昏睡,那才是他可以卸下盔甲的归宿。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已经下意识把段宜恩这里当成了家。
然而在段宜恩眼里,面前的王嘉尔不过是从红的耳朵变成了红的眼睛,像哭过一样。

“王嘉尔?”

他有些忐忑的开口试探,他原想先问问王嘉尔去了哪里,可是他手里捧着的蔷薇正在被王嘉尔看着,咬咬牙便想着还是先告白,他赶不及想现在就在一起。

“嗯。”

王嘉尔闷声应了应,段宜恩这才有些犹豫的把花举起来递过去,开口道。

“王嘉尔,我想,我也喜……”

“无常大人。”

段宜恩还没讲完,王嘉尔猛地抬头开口打断他,段宜恩愣了愣,收回了悬空有些尴尬的手。
王嘉尔突然笑了起来,眼睛红通通的,满盛着悲哀,张开双手说道。

“你看,无常大人,我的哀情满了,你要勾去吗?”

一句一顿,字字诛心。

王嘉尔的哀情竟然在他不知道的几个钟头里突然的满了,段宜恩一下子有了不好的念头,他退后一步,王嘉尔也往前逼近一步,继续苦笑说着。

“你不是还要杀了我吗?一并取了吧。”

“何苦这样骗我,让我死心的喜欢你。”

他知道了。

段宜恩脑海一空,他知道了,王嘉尔已经知道了,他尽力隐藏的秘密最终还是被揭露了,段宜恩手一抖,手里的蔷薇掉在地上。

“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呵,段宜恩,你真的,好残忍呐。”

王嘉尔往前一步,无意却又注定地一脚踩上了那朵掉在地上的蔷薇,倒了下去,头落在段宜恩的肩上。
段宜恩几乎是机械地抬起手抱住他,心里一阵苦涩,低头去看那朵被踩住的蔷薇花。

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就送他一朵蔷薇花。

他再一次的错过了告白。

“砰。”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多想王嘉尔是怎么知道的,他又要怎么解决这件事,他手里的勾结自动旋转而出,变成勾链抛进了王嘉尔的心里,勾出了满盛的哀情。
段宜恩眉头一皱接了过来,叹了口气,将王嘉尔扶去卧室。

神也开始参与了,他原先想过自此放弃取情,走一条偏路,然而……

一事未平,一事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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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嘉尔也有像段宜恩的蔷薇花那样没讲的事,他最后昏过去,选择倒在了段宜恩怀里。

是把他当成像家里的床一样可以卸下盔甲的归宿。

他还是,喜欢他。





(最后的隔阂了,马上就不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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