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钟花

有情才饮水饱,爱人是,写手也是。

《与鬼•七日》15.宜嘉

《与鬼•七日》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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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医院的路有一趟直达的公交,从站点上了车,王嘉尔摸了半天口袋也只有两个钢镚,段宜恩已经牵着招弟往车厢走,他站那倒一时愣住了,好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背上贴来了熟悉的温热,一只手握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从肩膀处伸出来往投币处扔了个硬币,车刚好红绿灯经停,王嘉尔回过头,段宜恩扶着他的手还没放开,低头说了句。

“小心车晃。”

窗外是长势正盛的香樟树,刚下课的少年少女穿着蓝白相间的臃肿校服站在马路旁等着红绿灯听,扎着马尾的女孩子歪着头笑闹,有调皮的男孩伸手拉下了前面站着的女孩的橡皮筋然后立马缩起手仰起头不苟言笑地假装正经,女孩回过头毫不犹豫地确定了人扬起手作势要打,红绿灯刚好转绿,男孩抬起脚就往前跑,女孩也跟在后面追,阳光洒满一身,青春的荷尔蒙从窗外洋溢进了整个车厢,每个人都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回忆着属于自己的一段,或好或坏的喜欢一个人的时光。
王嘉尔也笑了笑,想自己为什么在没看见两个人牵手拥抱接吻的前提下就确定两个孩子是关乎爱情的喜欢呢,又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是越来越傻了,抬眼看去。

哪有被另一个人追打的时候,跑起来还能笑得眉眼弯弯,一再回头挑衅,还不漏痕迹放慢脚步假装被抓到的人不喜欢这个另一个人呢。

少年郎啊,王嘉尔感慨了一句,段宜恩拉了拉他他才回过神来,听清了段宜恩说的那句。

“小心车晃。”

车动起来,恰合时宜的惯性的往前跌了跌,王嘉尔笑了笑,看了看走远的少年少女,点了点头,说声‘好’。

然后跟在转身往车后厢走着的段宜恩身后,找到座位坐了下去。

那什么是关乎爱情的喜欢呢?王嘉尔突然的,在青春感慨中起了个颇显荒唐的念头。

转头去看窗外的香樟树,紧了紧牵着招弟的手,风吹树动,叶子晃得厉害,默默不语,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又像刚刚那样具像化的告诉了他。

关乎爱情的喜欢,大概就是少年郎情不自禁拉下的橡皮筋吧。

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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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楼高人杂,葡萄水的味道洋溢在每一层楼道里,在段宜恩的感知下,他们没有询问的就走上了三楼拐了两个弯之后的一间病房。
那里躺着不久之前还站在王嘉尔背后抱着孩子的那位母亲,手上插着吊瓶,额头上缠了薄纱布,昏迷不醒。
王嘉尔往旁挪了挪没有遮着招弟,在上楼前段宜恩悄声的同他讲了,夫妻两个都只是简单的皮外伤,虽说医院所有大夫都感到奇迹,但是简单护理后那位父亲就已经不用住院了,只是母亲刚经历丧子之痛仍旧昏迷大概是不愿意醒来,他想了想,他原先听完故事后很为孩子打抱不平,可是他自己这么些年也不是没有经历过这些非难的人,没办法站在招弟的对立面对这个故事有多大的愤懑,这个世界有多不公,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明白,并做了妥协。
原本准备了几句责问的话要说给这父母听听,但看着那母亲在昏迷中眼角还噘着泪的样子,还是没忍心说一句怪责的话,局外人不适合插手,于是松开了手让招弟自己作出选择。

招弟的父亲刚出门给母亲买住院所需用品,护士也出去照顾他人,一时屋子里静悄悄的,段宜恩退后一步挥了挥手,把屋子和外面屏蔽了起来。

被历史洪流压进了河床里的尘埃在重逢中逆着洋流漂浮而起。

招弟一步一步走过去,这些年休养回了些精神,原先瘦弱凹陷的眼眶也有神了些,默默不语的,目不转睛的,一步步走过去。
她有着这两年作为他们儿子的记忆,她的母亲这辈子是个感性的人,会给他用小缝纫机缝几件小衣服穿,还给他出生时父亲给挂上的玉佩做了个小小荷包,挂在他的脖子上,人人见了都夸一句可爱。
她其实有所区分,她觉得躺在床上的,是两个灵魂,她恨一个,也爱另一个。
招弟拉了一旁的椅子踮踮脚坐了上去,下意识搓了搓手,没有痛感才反应过来手上已经没有了倒刺,这才怯生生地伸手去拉母亲的手,想着好歹不会扎着她。
牵着了手有了实感,才轻轻的叹了口气。

没错了,她恨这个人,也爱这个人。

母亲手上贴了一两个医用创可贴,轻薄泛着黄色,招弟伸手摩挲了一下,又往下滑只攥着她没有受伤的几个手指。

“妈妈。”

晦涩不明的空气流淌,还稚嫩难分男女的孩子声音开口,招弟突然的想起了在她还是个男孩的时候母亲每晚抱着他睡总唱着不知名的童谣。

“宝贝宝贝快快长大,颤颤巍巍喊爸爸妈妈。”

然后像个未嫁的少女把脑袋埋在他没剪过的胎发里,偷偷的细声讲。

“不过第一声,记得先喊妈妈。”

“妈妈。”

她又喊了声,代替那个死去的孩子喊一声,空气流动,手里攥着的手指不可见的颤了颤,招弟摸了摸头上戴着的粉色头冠,那是来医院的路上段宜恩在一个路边摊上买的,进医院的时候给她戴上了,还对她笑了。
她记得这辈子妈妈很喜欢亲吻她的眼睛,有时候总把他的睫毛给蹭到了眼睛里,惹得他哭,妈妈哄她的时候总忍不住笑他娇气得像个小公主一样。
招弟笑了笑,对着病床上她觉得属于上一辈子的妈妈开口道。

“妈妈你看,我现在已经是有人喜欢有人愿意给我买东西叫我宝贝的小公主了,你教会我的那些东西其实我没怎么用上。”

她倒抽了一口气,吸了吸鼻子,低头开口道。

“我来这里是想告诉你,你说的,是不对的。”

“其实我知道,你不爱我。”

话语掷地有声,王嘉尔往后退一步,有些不忍心,段宜恩伸手扶上了他的肩,给他无名的安慰。
招弟松开了牵着母亲的手,再一次的摊开双手放在床上。

“妈妈你教给我的扯倒刺的方法之前让我的双手结了很多细细的疤,一条一条的,很难看。”

“但是现在都好了,我也有了完整的皮肤了。”

她又握起拳头,抿着嘴摆出一个微笑的姿势。

“你们抛弃我的时候,我有满满一手的伤疤,是我最痛的时候,痛到我起了很多的坏念头。”

“我想过让你死,让爸爸死,让弟弟死。”

她笑了笑,眼角出了些泪珠。

“可那样的话,我还会是个没人要的孩子啊。”

风过无痕,话落无声。

“所以我放弃了,我有更坏的办法,小花说过这世界好人有好报坏人有坏报,你们抛弃了我,也应该试一试被抛弃的感觉。”

“那种像是把倒刺从指尖扯到了手腕的感觉。”

痛到哭也哭不出来。

“我已经做到了。”

招弟把踩在椅子横杠上的脚放下来,在空气里来回晃荡着。
她想起了作为她们儿子的这两年快乐时光,那些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在执念放下之后似乎一点一点的从脑海里消失了。
她又牵起了母亲的手,和上一辈子长相有些刻薄完全不同的温柔母亲,在被车碾过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护在怀里的母亲。

“所以我已经不恨你啦。”

她说着话,不知真假,自己也不知道该不该信。

“我证明了你是错的,也让你试过了痛,我已经……”

她把脑袋放低,让头发挨着母亲的手肘,像投林的稚鸟。

“我已经,已经真的不恨你了。”

招弟又坐直把手上的芭比拿起来轻轻放在了母亲的身旁,停顿着看着她,又伸手将不知何时挂在脖子上裹着玉佩的荷包给取了下来,将玉佩从里面拿出来,也放在了母亲的手边。

“叔叔说过人各有命,我上一辈子命不好怪罪给这一辈子的你们身上,我好像真的很自私。”

“可是我觉得我还是幸运的,这两年做妈妈的儿子,妈妈也没有过重男轻女,我很开心。”

“只是我要走了,这玉佩不属于我,还给妈妈,还有这芭比。”

她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母亲,目光深邃,像要生生看出两个灵魂一样,开口说。

“这芭比还给另一个妈妈,我希望你知道,你真的错了,以后,还有以后的话,不要再这么对别的女孩了。”

平铺在病床的另一只插着针管的手又一次的颤了颤,招弟没看见,低着头落了两颗水珠子,摸了一把才抬起头再一次的咧开嘴摆出一个微笑的样子,把荷包整了整又挂在了脖子上。

“再见了,妈妈,妈妈。”

她挥挥手,把一个称谓重说了两遍,告别过去,也告别现在。

站起身像每一次母亲吻他的样子虔诚地亲了亲母亲的眼睛,招弟转过身一次也没有回头地离开了房间。

再见了,妈妈。

走出了结界的三人直接的传送到了大街上,没有打扰到别人,刚恢复安静的病房里走进了出门购物的父亲。
父亲走到病床旁一眼看见了他亲自给儿子戴上的玉佩,一把拿了起来攥在手里,手颤抖着连带眼睛都淌出两行泪。

“我的儿啊!是你回了吗?”

他埋头痛哭,又想到什么一样转过头对着空气喉咙沙哑的哭语着。

“儿啊,是你来看妈妈了吗?”

声音嘶哑,再看过去,连鬓发都是新染了白霜。

“儿啊,去投胎吧,去投个好人家吧,别留在这了,我……我和妈妈会好好的……你别担心,啊。”

“在爸爸妈妈这里没有过上好日子苦了你了,我的儿,下辈子,下辈子别来爸妈这里了,去个好人家长命百岁的活下去吧。”

玉佩如同有所感应地温热起来,一夜苍老的父亲流干了最后一滴泪,有着发不出声的嘶哑气音。

“我的儿……我的儿啊……”

逆着洋流漂浮而起的尘埃在告别中又沉入了历史洪流的河床里。





(这些日子有些忙,忘了更新,昨晚上写了,还有一点没完成,今日与鬼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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