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钟花

有情才饮水饱,爱人是,写手也是。

《与鬼•七日》17.宜嘉

《与鬼•七日》17.


*超甜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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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动心的人,总会手足无措。


这是第四日了,王嘉尔一早醒来躺在床上仍觉得昨日的事有些意味不明,段宜恩的拥抱,暧昧的想念,情不自禁拉下的橡皮筋,都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王嘉尔扭了扭身子把脑袋埋在枕头里,他现在住的房间的设计是段宜恩中意的黑白简洁风格,仅有的一盏蓝色的小灯正在他床头亮着,一旁的加湿器也开了,他想段宜恩应该已经起来并且来过他房间了,他关心起人来总是偷偷摸摸的,不让别人知道又不让自己知道似的,王嘉尔笑笑,把手捂着眼睛感叹。

所以才喜欢上了他啊。

王嘉尔伸手把昨日从段宜恩那里拿来偷偷藏起的橡皮筋掏了出来,手捏着一个圈的形状,想着昨日的拥抱,想着每日的相处,想着很多很多,桩桩件件有关于段宜恩的。
把橡皮筋戴在手上,又往袖口里塞了塞,王嘉尔才坐了起来,准备起床去看看段宜恩在做什么。

段宜恩起得早,这会儿在书房里呆着,门没有关,怕王嘉尔起来的话找不到他,另外房里的斑斑那里没有动静,大概还没有起来,段宜恩端坐在书桌前,王嘉尔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他停在了段宜恩背后,段宜恩在写日记,王嘉尔想起了他两开始相处的第一天早上,他也是这样的站在他背后偷看他写日记,心头一动,抬头看屋里的暖光灯照射,人懒洋洋的。

他有些情绪生起,像从呼吸道开始侵袭的慢性病一样,匍匐躁动。

那时候他和段宜恩不熟,偷看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他的后背都紧张了好一会儿,王嘉尔笑了笑,走过去像风里飘过的柳絮拂过脸颊时那样的,轻轻的把手放在段宜恩背后,开口道。

“早上好,无常大人。”

“你来了,早上好。”

段宜恩没有回头,依旧写着日记,没有被背后人的出现吓到回答了一句,毫无设防仿佛是多年的老友,王嘉尔心头一过,这样的话,他就是在背后捅一刀段宜恩,他也不会发现吧。

但天知地知,他不会捅的。

王嘉尔从一旁抽了个椅子坐到了段宜恩身旁,段宜恩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了位置,王嘉尔坐下后看向段宜恩,段宜恩在写着昨日送走招弟的事,王嘉尔随意抽了个本子垫在手下撑着脑袋看着,段宜恩正写的本子上框了个824的数字,黑白分明的,王嘉尔想大概是第824本,立时惊了一下,又抬起头,书柜里果然的整整齐齐摆了五六排的本子,方正不足三米,却是数百年的时光与记忆。
王嘉尔突然有个疯狂的想法,像是飞过广场的白鸽突然停留路人手掌的那种,他想看完这所有的日记,侵入性地参与到他未曾相伴的属于段宜恩一个人的过往。

“我能看看这些吗?”

他拿起垫手的那一本,在段宜恩面前晃了晃,段宜恩也正好写完转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说“看吧”。然后站起身在书柜里抽了一本框着1的本子坐下,朝王嘉尔点点头。

“一起看。”

他说了一句,王嘉尔想起他说的他只有七日记忆,怕是每天起来都会从头看一遍所有的日记,把不被允许留下的东西以这种方式强硬的留在脑海里。
桌面纹理清晰,一条一条的,连接着两个人落下的手指,王嘉尔想,这是说段宜恩愿意让他参与他的过往,王嘉尔手指蜷起来,暖光灯在刚起的日光里黯淡下来。

那像慢性病的情绪躁动起来,从呼吸管道进入了肠胃。

他们两个人互不打扰的看着各自的日记,王嘉尔先合了一下本子,上面框着的数字是800,再打开转头看了眼段宜恩后坐正认真的看起来。

空气中流动的灰尘肉眼不见,被铁窗的栏杆半路拦截的阳光投射在地面和人的身上,有明有暗,惶惶迷人眼,像一场不动声色的暗恋。

明的是段宜恩,暗的是王嘉尔。

王嘉尔一连看了几篇,是十来年前的事,每一日的记载,今天是阴是晴,今天吃的是哪一家的饭菜,今天有没有可怜人离去,今天带走了几个人。

今天救赎人有没有来。

每一日的,重复无趣的生活,王嘉尔越看眼眶越酸涩,这样的日子段宜恩究竟过了多少年,在日记本上认认真真写下天气,写下自己的行踪事宜,没有感情色彩的描写,始终一个人孤独的存在着。
王嘉尔不敢去想,这样的生活重复几百年是什么感觉。
他转头看段宜恩,他和他相处几日,每天每天都有事情发生,他一辈子的惊心动魄都同他见证着,他原以为段宜恩以往的生活也是这样,即便王嘉尔不存在,也始终精彩绝伦,可却是这样的了无生趣,让段宜恩那样的期待着,作为救赎人存在的他的出现,王嘉尔抿了抿嘴,心里想了想,要和他好好在一起。
他又翻了一页,上面的字眼引起了他的注意,红起来的眼眶平静下来。

‘今天我去了江河孤儿院。’

王嘉尔眨了眨眼,江河孤儿院,那是他小时候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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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2月5日,晴。

今天我去了江河孤儿院。

早上吃了碗豆乳,就收到了一个孩子的讯息,名叫文行,得了肺病,今天要离开了。
文行住在江河孤儿院,城里新建的孤儿院,是一个无名的老板投资起来的,这是我第一次去那里。
孤儿院不大,几个护工和一个白胡子的老人就是所有的监护人了,我只走了三两分钟就找到了文行。
他躺在床上,已然断气,大约是护理他的人正在床边哭泣,他们看不见我,文行的灵魂站了起来,我问了几句话,就带他往外走。
屋外有人往里行,或者说,不是人。
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只是他看得见我,在我隐身的状态下,但他没有惊讶,我不明白,所以没有走,看着他进去屋子里。
他手里牵了两个小孩,一男一女,都是难得一见的好样貌。
他是来把两个孩子交给那位老人的,老人接了下来,他们又交流了几句,我想,大概只是个闲来无事的神罢了,准备走,但那位突然的转头看我,还有那个小男孩也转过了头。

怎么说,我有一秒的头脑空白,在对上那孩子的眼睛时,我觉得似曾相识。
那种感觉讲不出来,像囫囵吞下的蜜饯卡在喉头,口腔甜腻,大脑窒息。

我有些害怕,很莫名的,作为鬼使我本就由神管辖,无所需畏,只是那孩子让我莫名想逃,这里本也不是我的事,我没逗留牵着文行往外走。

身后那个老人开口问他,给女孩儿起个名。

他说“向阳。”

我走到了庭院,不自觉地停了脚步,没忍住听他们接着的话。

“那这男孩儿呢?”

那人半天没有回答,我甚至有些着急,有个名字像是那卡在喉头的蜜饯想从我的声带的跑出来,只是不得法。

“就叫,王嘉尔。”

那个人说了出来,我舒畅了很多,蜜饯滚进了肠胃,口舌上只剩了些甜津。

我送走了文行,写下这篇日记,我还想留一句,今天的我真的有些奇怪了。

‘原来他叫,王嘉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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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嘉尔愣在原地,没有合上日记本,手颤颤巍巍的转头去看段宜恩,他比王嘉尔看的快,已经是第二本了,也没有注意到王嘉尔的情绪变化,一心一意地看着。

他那时候多小,竟不知道原来他们一早便遇到了。

可是为什么段宜恩从来不讲,王嘉尔迷惑了一瞬,又忽然的明白过来,这几日段宜恩和他相处,每日忙着取情,或许没有看日记,以至于两个人都不知道有这么一段缘分。
王嘉尔捂着嘴,想起来段宜恩生日那天他在超市门口看到的两个嬉闹的小孩子,年少无知,青梅竹马,他还感叹了一句。

“我们也这个时候遇到就好了。”

夏日总是梦长昼短,可是啊,他们确确实实的,年少时便相遇了。

王嘉尔鼻头酸涩,眼睛立时要滚出泪珠,连忙眨巴眨巴低下头翻了一页日记本,生怕扰了身旁人。

晴空万里,电闪雷鸣,这是天大的缘分。

王嘉尔吸了吸鼻子,接着往下看,他想,他喜欢了一个多么对的人。

他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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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2月6日,晴。

今天早上吃的还是豆乳,只是摊主生病了,换了他的那个北方媳妇儿主厨,北方口味在豆乳上放些酱油与盐,我六欲强,一上午嘴里都不得味,十分难闻。
我守的这个城不大,并不是每天都有人离开,今天我有空可以四处走走,我想起了昨天那个小孩,王嘉尔。
江河孤儿院不大,新来的孩子容易被孤立,所以在没有扎堆的小椅子那里找到了他,我没有隐身走过去和他坐在了一起。
昨日那个小女孩跑了过来,脚上有一串银片,晃起来叮当响,引人注目。
她给了王嘉尔一根棒棒糖,我看了眼,凤梨味的,小女孩没讲话就走了。

我看着王嘉尔,他也看着我。

他眼睛很大又圆,很像前些日子朴珍荣在山里拍到的那头鹿流泪时湿润的眼睛。
他也不怕生,跟我说东说西,他讲他手里的棒棒糖是这个孤儿院一个月才会发的零食,他要慢慢的嗦着吃。
我觉得他挺多话的,他问我是什么人,为什么长得好看,等等,像十万个为什么,我大概也是闲得很,一个个回答了他。

我不是人。
我天生的好看。

他很爱笑,眯着眼的翘着嘴的,说实话很可爱。
我突然地想逗逗他,我跟他说我吃了一个很咸苦的豆乳,嘴里很难受,能不能把他的棒棒糖给我吃。
他立马把糖塞嘴里了,我没成想这孩子这么机灵鬼,不过原本也只是逗逗他,也就没在意了。
他把糖含嘴里转了一圈把嘴唇一抿再抿,糖浆黏在唇上,太阳照着闪闪发光的。
我笑了笑伸手要给他擦嘴,他却一下子扑过来两只小肉手捧着我的脸,亲上了我的嘴。
我身后有一棵梧桐树,在风里摇曳下来几片叶子,阳光下熠熠生辉。

王嘉尔捧着我的脸,把嘴唇左右的摩擦,把那些糖浆全蹭在我的嘴上,有一丝渗了进去,立时化了那停留了一上午的咸苦。
他坐了回去,歪着脑袋看着我说。

“我舍不得把糖给你,但是这样你就不苦了吧。”

我有些忍俊不禁,几百年我没亲过人,有记忆的日子里这样就没了初吻,还是给了个小孩。
我怕多逗留改变他的命格,就打算起身离开,他喊了我一声,我回头看他,听他说什么,他讲。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我不知道他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有什么以前能讲,但他那小鹿样的眼睛看着我,一眨一眨的,逼得我胡说八道。

“是。”

我回来写这日记,我想,之后就不要再去见那孩子了,别害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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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

一滴泪落在纸上,王嘉尔合上书,段宜恩也被惊到,转过头看着他,手抚上王嘉尔的背担忧地问道。

“怎么了?”

“没,没有,没事。”

王嘉尔合上日记,抹掉眼泪,两眼仍是迷离,便转过头去背对着段宜恩。

他们原来错过了这么多年。

那些王嘉尔没有的欢乐童年,青葱岁月,原来段宜恩一早就参与了进来。
他的人生注定了和他纠缠不清,他害不了他,错过了这么些年现在遇到,倒不如这辈子从一开始就在一起吧。

他又想到了什么,他小时候竟然在梧桐树下问了段宜恩一句“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段宜恩说“是。”

可前几天他死的时候也是在梧桐树下这么问过段宜恩。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是。”

不是胡说八道,明确的肯定的一句‘是’。

段宜恩是不是,都记得。

王嘉尔止不住鼻头的酸涩,抽了抽强忍住哭意转过头,段宜恩是看了日记的,他记得所有的事,王嘉尔有好多好多东西想要问问段宜恩。

问他这天定的缘分。

段宜恩仍旧是担忧地看着他,一双眼睛清明又坦荡,王嘉尔想段宜恩从来不是待在暗里的人,这样明煌的眼神让他开不了口。
他看了段宜恩身上的外套,又想起什么,开口说道。

“我们上次打牌留的那些纸条还在你口袋里吗?”

“在的。”

段宜恩掏出来递给王嘉尔,他立马从一旁沾了水就往他额头上粘,段宜恩顿了顿,没躲,任他动。
待把那九条白纸都贴了上去,遮住了段宜恩看着他的眼睛,王嘉尔才有了开口的勇气。

“无常大人,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可以。”

段宜恩没怪罪他瞎胡闹,很认真的以一脸白条对着他回答他。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没有摇曳的梧桐树,王嘉尔觉得不够,又多了一句限定条件。

“在我小时候。”

“是。”

段宜恩点点头,回答了他,王嘉尔一愣,又接着开口,声音有些哽咽,从口袋里拿出前几日段宜恩给他的那根棒棒糖。

“所以你窥探我的秘密时,我并没有表示我最喜欢的棒棒糖是凤梨味的,你是凭那时候的记忆知道的是吗?”

“是。”

段宜恩声音低沉,王嘉尔心颤的厉害,那一早就存在的慢性病样的情绪开始从肠胃侵蚀到了肺腑,他有些嘶哑地开口道。

“所以你也知道,我喜欢你对不对?”

“关乎爱情的喜欢你。”

王嘉尔心头情愫被眼泪灌了个满怀,不管不顾地讲了出来,忍不住颤抖的手心渗出汗,便把那根棒棒糖扯了开塞在嘴里狠狠咬着镇静自己。
段宜恩很半天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说。

“不,现在才知道的。”

王嘉尔看不见段宜恩的眼睛,只是对着遮着他的白纸诉说着一厢情意,这样的阻挡让他有勇气开口。

“那为什么,你昨天要说很想我?”

王嘉尔一直是勇敢的,他敢于面对自己的感情,但每个人在爱的人面前都不是一往无前的英雄模样,反倒犹犹豫豫小心翼翼是常态,所以他要遮着他的脸,他才能畅所欲言的逼问他。

“因为时日无多了。”

时日无多,所以每每想起你都要告诉你。

段宜恩抬起头回答一句,纸条动了动,他的一只眼睛漏出来,直直地看着王嘉尔,王嘉尔心想,完了。

慢性病爆发,不治之症。

他抽出嘴里的棒棒糖,扔在一旁,像小时候那样不管不顾的捧起段宜恩的脸的样子撩起他一脸的纸条。

带着虔诚的信仰吻了上去。

凤梨味在双唇间散开,两人的嘴里都是如蜜饯般的甜津。

王嘉尔边吻边讲,声音里带着漂洋过海历了万劫千难般的情愫。

“既然时日无多,那就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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